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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四回 既不能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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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委。

    原来这山中隐者,真的是前朝遗民。

    他们的祖上,原是明朝两位翰林,自崇祯皇帝上吊自尽后,他们的祖上不肯受服与满人,却又见大势所归,国祚已亡,汉臣纷纷降与满人,而消极难当,于是这王、李二人,便协妻隐居在这钟南山中,耕种闲散,自给自足,誓言两家:国不还,不出山。

    而后的百年间,两家埋于山谷,隐与尘世,他们互相通婚,就这么绵延了后嗣,然到了这一辈,却在各生下两个男娃后,因食药不济,妻女接连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如今,这王、李两家,只剩下这么四个男子,后嗣难续。

    “天意啊。”那姓李的银发老者口中叹着,然脸上却没有丝毫落寞,就像这钟南山终日围绕山尖的薄雾,闲散,自在。

    这道是让小猴儿颇为诧异,她坐在石凳上,喝着此时对她来说万般好喝的素粥,道:“你还真是想得开。”也没奔头,活着有劲没?

    那李老头听出了这丫头的言外之意,只书生哉哉的道:“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,唯有能者德者能之。”

    小猴儿书读的不多,却也能听个大概,老实说,她不觉得他们这种人多潇洒,但是那种闲淡却是难得,是为了她这段日子的吃食也好,还是想办法下山也罢,反正她是说遍了脑子里能扯出来的赞美话。

    可那李老听罢却是摇摇头,只道:“若论世外高人,吾等怎及他?”

    哪个他?

    小猴儿甩着脑袋,顺着李老的视线,朝外头瞧去,最后定睛在那个不知拿几块木板子摆弄什么的埋汰背影——

    嘛?野人?

    小猴儿瞪大了眼睛,却听那老者叹道:“其实祖辈的教训传至我父辈一代已经淡了许多,吾等虽不言语,可心中皆知我大明大势已去,吾等也绝非卧龙凤雏,不过是自明清高的世外浮萍,那时心中极为烦苦,除却成日做赋,无处纾解,直到十年前,他的到来。”

    他?

    “野人?”小猴儿登时有了兴趣,她问:“十年前你们就见过?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生活?”虽说他们这也是粗茶淡饭简单的离谱,可再怎么瞧,也比那吃跟狼混,吃死人强啊,再说,不瞎的都看得出来,这家人对那野人极为友善。

    “那时他还小,不知怎么就到了我们这里,我见他衣衫褴褛,很是狼藉,曾想收留他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小猴儿问。

    “他拒绝了。”

    嘛?疯了?

    小猴儿瞪大了眼。

    老者笑笑:“不解是吧,当时我们也是这样觉得,这孩子非但不受我们一顿饭的施舍,只身一人不知去了哪儿,我们以为他下了山,可不想第二年,我儿子上山采药的时候,却拣回了他,他的伤很重,瞧着像是被狼撕扯的,我们又要留下他,可等他醒了之后,又一次离开了,那时我儿子还说,他这是自寻死路。”

    “可到了第三年,我儿媳妇死了,带着两个月的身孕死了,我们王、李两家至此绝后了,我们很伤心,很绝望,觉得我们是被世间所遗弃的人,我们全家七日不食谷,想要弃世,可巧的是,这孩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救了你们?”小猴儿问。

    老者笑笑,摇头:“不,他带着许多狼来,在这蹲着看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等你们死了,好吃你们?”因为经历过,这事儿小猴儿不惊诧。

    老者点点头,“是,他等着吃我们。”

    他又笑笑:“那时候我儿子还骂他狼心狗肺,忘恩负义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他们肯定没被吃啊,不然她是跟鬼说话呢?

    “后来,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,此前我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。”

    不是你那么想,是人都会那么想。

    “我骂他,人相食,畜生不如,可我没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会跟我说话,而且还是出口成章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嘛了?”

    “生也死之徒,死也生之始,是其所美者为神奇,其所恶者为腐臭,腐臭复化为神奇,神奇复化为腐臭,天下本一气耳。这句话我一直记得,也是这句话打开了我们的心结,是啊,纵在天地,何必拘于生死?心自在,天下皆为昆仑。”

    小猴儿听的迷迷糊糊,她却实一句没听懂,可也因此,她更诧异了,这话是那野人说的?

    合着那野人还是个读书人?

    是的,除却听明白那野人是甘为野人外,她一句没听明白,不只现在,甚至不久之后她把他强拽回西安城时,她仍不明白,甚至恨不得为他这自甘堕落的活法日日拿鞭子抽他。

    可每每她怒极的问他:为什么!你疯了!傻了?你有病吧!

    延琮只是眨着水亮的眼,继续哑巴。

    更让小猴儿生气的是他既然都知道自己是谁了,为什么不认她?

    延琮还是眨着水亮的眼,依然哑巴。

    他没有解释过,可当他与延珏把酒之时,却与他道。

    泉涸,鱼相与处于陆,相呴以湿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
    当然,凡此种种都是后话。

    当下,他们仍在这小小的隐于山中的院落里。

    小猴儿的不觉疼痛,委实坏事儿,如果不是跟那老头说了几句话后,她竟累的必须倚着墙,她都不知,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虚弱。

    待那野人叮叮当当的在外头摆弄了好半晌后,再进来之时,那老者正给小猴儿诊脉。

    他不是什么世外神医,只是寥读过些许医书,况且如今无论再差的大夫,随便望、闻、问、切,都能瞧出来她正徘徊生死边缘。

    “看来这位姑娘如今务必下山去寻得医治,否则,就算咱们这山中草药能掉住她这一口气,也怕是定会落了病根儿,活着也不过是半条命,况且,她腹中还有身孕,若是这股气儿不养起来,怕是产子也是极险的事。”

    小猴儿又一次累的不得不闭眼休息的当下,她没有看见,野人的眉头打了个结儿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小猴儿对野人又重新一次定义了。

    除却埋汰,哑巴,有点傻,心眼儿实外,又添加了两样儿。

    一、他是个读书人。

    二、他是个大好人。

    小猴儿并没想到,野人在外头敲敲打打的,是在楔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椅子,那椅子后面串着两根麻绳,方便他把椅子背到背上,小猴儿坐在上面,不会触及肩胛的伤口。

    是的,野人带她下山了,离开这院子,便启程了。

    他们没带别的,只在那隐者一家里拿了些干硬的饼子。

    他的脚程很快,但却站的格外挺直,以至于坐在他背上的椅子里的小猴儿,丝毫不觉得颠簸。

    “喂,哥们儿,你介份儿恩情,我石猴子记住了。”小猴儿虚弱的有些睁不开眼,可她的语气却是异常的轻松,很奇怪,她不是个好与人相交的人,是以这么多年,她也不过就谷子这一个朋友,可莫名其妙的,她就是觉得跟这野人像认识了八百辈子一样。

    她不防他,在他面前,她很轻松。

    野人一路都不曾说话,可却是喘息开始越发急促粗重。

    “累了就歇会儿,我介命硬着呢,一时半会死不了。”小猴儿敲敲椅子,生怕她那蚊子似的动静儿野人听不着。

    野人听见了,可他步子还是没停。

    “你还挺他妈倔的。”小猴儿微闭着眼嘟囔着,脑袋晕晕乎乎的,她下意识的觉得,她得说话,否则就好像要随时睡过去一般。

    于是她又开始叨叨。

    “喂,你是读过书的是吧?”

    “大户人家?官宦子弟?还是罪臣的后人啊?难不成你是逃了流放的?”

    “我告诉你个秘密啊,我也是罪臣的后人,当年逃了杀头的……介都告诉你了,我讲究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啊,其实我也吃过死人……哈哈,不信吧,我也不信,骗你玩儿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不能给我说句话啊,又不是哑巴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不用害怕,就算你是罪臣之后,有我罩你,不让你出事儿的……不过我要死了,你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啊……诶,慢点儿,咋还越走越快了,你是牛啊,不知道累啊!”

    小猴儿就这么闭着眼睛,气若游丝的叨叨叨的没完,而那野人好像真不知道累似的,几个时辰的山石路,除却停下来喝了几口水,再没停过。

    日头落山,夕阳夕照,一切都美的如梦似幻。

    彼时的小猴儿早已累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,她闭着眼睛倚在椅子上,像是睡着,却又时而眼珠翻转。

    她知道这傻野人一步未曾停过,可她不知道野人的草鞋早已经磨烂的底儿,恁是他的脚底板茧子及厚,却还是被粗砺的碎石子儿磨穿了皮,鲜红的血晕出来,在一路上划下了长长的红线。

    可转而,乌云遮日,几声惊雷后,那两道红线便被渐渐冲刷。

    下雨了。

    小猴儿惊醒时,已经从野人的背脊落到地上,她万般虚弱的翻翻眼珠儿,看着那个穿着‘马甲’,弯着身子遮挡在她头上方,像是将天撑住的野人,

    “傻冒儿……”要不要对她这么好?

    雨不大,淅淅沥沥的,却是十分冰凉,尽管野人弯着身子撑在她的头上方,以至于她脑袋没怎么淋到,可那雨滴砸在手上,脚上,却是冰凉刺骨。

    看着那野人冻的发白的嘴唇,小猴儿想要伸手去解她的兽皮袄,她再不是人,也不可能这么不要脸。

    可野人却先一步摁住了她的手,他跟她笑笑,眼神水亮。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这会儿他那蓬头垢面被雨水淋的煞是服帖,小猴无力的仰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你可真好看……”她是真心话。

    野人又笑笑,嘴唇不自觉的哆嗦。

    “真傻……”她这也是真心话,她原还想着待回去了,定让他过些好日子,可如今瞧他这实在劲儿,小猴儿忽然觉得,他更适合这大山。

    虽简陋,却简单。

    老天偶尔调皮,这场雨并不大,不过下了半个时辰,彼时在野人的遮挡下,小猴儿的头只湿了些许发丝,而她身上那层兽皮虽然淋到了雨,却是全然没渗透,除却手脚冰凉外,她丫的命大,还没死了。

    可野人,却是被淋了个落汤鸡,那些雨水顺着他的胳膊腿儿流着泥汤儿,天一晴,他道是不在意的甩甩头发,而后便抓起小猴儿无力的手,给她往下抹着水,小猴儿就近伸了个手指头搓搓他的手背儿,见几个泥球儿滚起后,底下是一层有浅麦色的肤色。

    她笑笑,气若游丝:“还成,还能洗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野人也笑笑,却见她原本白如纸的脸上泛着两朵红云,野人不笑了,伸手去探她的头。

    果然,又烧了。

    野人没有马上背上椅子,而是甩了甩手后,来回儿使劲儿的搓着,搓热了,便过来给小猴儿捂着冰凉的手,如此反复,直到她的手不再那么死人凉。

    罢了,他蹲在椅子前,脱了她湿透的鞋子,把她一双混着泥儿的白脚丫放到怀里,继续搓手,捂脚。

    小猴儿只能靠在椅背上看着野人自顾摆弄,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。

    傻瓜,萍水相逢而已,要不要这么敞亮。

    小猴儿打量着他,转的极慢的脑子里,思考着下山后该如何还了这恩情。

    可她看着看着,眼睛却渐渐湿了。

    野人似是听出声音不对,他抬头看她,却见她满脸是泪。

    他眨着眼睛,不解。

    然顺着她的视线,他低头看去,却见,那被雨水泡开的马甲前襟,一把早已发黑的银锁头,当啷在外。

    “闷驴蛋,你他妈王八蛋!”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内牛满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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